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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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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嶸看他沒說話,忍不住試探著問道:“你呢?這幾天有想到我嗎?”

當然有了,而且想了很多次。

可是小錢就是沒辦法像陳嶸那樣大方地說出來,他心裏逼著自己不要這麽忸怩,最終也只是嗯了一聲。

不過這也足夠讓陳嶸開心的了,他沒壓制自己的開心,低聲笑了起來。

他的聲音很好聽,平時說話的時候聲線就很低,偶爾還帶著點沙啞,很性感。

陳嶸低沈悅耳的笑聲傳入小錢的耳朵,讓他不自覺紅了臉。

“你笑什麽?”小錢語氣有些嗔怪地問。

“我很開心,我還以為只有我一個人這麽重視我們的友情,能得到你的回應,我真的很開心。”陳嶸雖然還在笑,語氣卻格外認真地說。

“我……朋友本來就少,怎麽會不看重。”小錢輕聲說道。

陳嶸於是更加開心了,笑聲都爽朗了不少。

兩人到了前面的店裏之後,小錢從一個破舊的背包裏翻出他那個被時代淘汰了的老人機,遞給陳嶸,讓他存電話號碼。

這種東西對陳嶸來說就是老古董,他拿在手裏心情覆雜地觀看了一會兒,才按亮屏幕,生疏地翻找設置撥號快捷鍵的方法。

最終他還是用自己的手機上網查了一下才搞定。

“我設的是數字1,你按一下試試。”他把手機塞到小錢手裏說。

小錢摸到1號鍵,摁了一下,老人機開始用超大的音量語音播報陳嶸的號碼,兩個人都被這突兀的聲音搞得楞了起來。

陳嶸是沒想到這老古董還有這種功能,不過轉念一想小錢只要給他打電話就會聽到他的手機號碼,似乎也不錯。

小錢是一時間沒想起來,畢竟他平時很少會給別人打電話,手機裏也只存了按摩店的座機號,而且一般都是老李給他打過去的。

他聽到陳嶸沒忍住笑出來的聲音,感覺有些不好意思,又覺得確實好笑,所以也跟著笑了起來。

兩個人都笑夠了,小錢才接著問:“過幾天就是中秋了,你要回家過節吧?”

“不一定,我家裏沒什麽人,長輩都去世了。”陳嶸答道,要是公司沒事的話他更樂意留在這邊陪小錢過節。

“抱歉。”

“沒事,過去挺久了。而且,我跟他們也沒什麽感情。”陳嶸的語氣淡淡的,沒有懷念,也沒有殘留的恨。在他看來,人死了,一切就都結束了。

小錢卻因此情緒低落起來,再過不久,就又到他媽媽的忌日了,可是他這個不孝子,連去給她掃墓都做不到。

“你是……想到你的家人了嗎?”陳嶸察覺到他的低落,小心翼翼地問道。

他大概記得但翁傑的媽媽錢珺珺是在秋天離世的,死因是羊水栓塞。

當年但翁傑被曝出來被人包養的醜聞之後,他爸爸但淩峰執意要跟他斷絕關系,後來還催著錢珺珺再生一個孩子。

那時候錢珺珺都四十多歲了,為了緩和父子倆的關系,跟但淩峰去做了試管。

她想的是等第二個孩子出生之後再跟但淩峰求求情,畢竟血濃於水,但淩峰應該不會那麽狠心真的不要小傑了。

夫妻倆算運氣好的,沒多久胚胎就成功著床了,前幾個月發育也一直很正常,一直到臨盆之前,都沒出現什麽大的問題。

誰都沒想到錢珺珺會死在手術臺上。

但翁傑在醜聞風波之後前途盡毀,被陳嶸圈養在家裏,連錢珺珺最後一面都沒見到。

陳嶸想到這,心裏又因為自責和愧疚難受起來。

他知道但翁傑跟他媽媽感情很好,比跟他爸但淩峰好很多倍。

“嗯,想我媽了。”小錢沒想到自己會在別人面前哭出來,他反應過來自己流了眼淚之後連忙用手背去擦臉頰上的淚水,然後低下頭沈默地整理著自己突然失控的情緒。

陳嶸看到他哭,心跟著揪了起來,他想說點什麽,可是那張巧舌如簧的嘴此刻卻一個字都吐不出,最終他只能擡手輕輕撫了撫小錢的背安慰他,。

小錢過了一會兒才把眼淚憋回去,然後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跟陳嶸說:“抱歉,我失態了。”

陳嶸捉住他的手,輕輕捏了捏他的掌心,在小錢把手抽回去之前帶著歉意說:“我也要跟你說抱歉,讓你想起了不開心的事,我又不太會安慰人。”

小錢最終沒有把手抽回去,他渾身僵硬地保持著跟陳嶸手牽手的姿勢,正為不知道該說什麽而困擾時,李嬸兒突然吆喝著問:“小錢,你朋友中午要留下來吃飯嗎?”

李嬸兒沒見過什麽世面,看不出陳嶸身上的貴氣,就只把他當小錢的朋友對待了。

“你要留下來吃飯嗎?”小錢重覆李嬸兒的話,問道。

“好啊,我好久沒吃過家常菜了。”陳嶸說。

他其實並不想吃家常菜,也不太樂意在這種地方吃飯,可是小錢在這裏,所以他毫不猶豫地留下了。

“嬸兒,麻煩加一副碗筷,謝啦。”小錢提高聲音沖裏面喊道。

“這孩子,這麽客氣做什麽。”李嬸兒笑著嘟囔道。

被李嬸兒這麽一打叉,剛剛那種沈重的氛圍就消散了不少。

小錢反應過來鄭哥還握著他的手,連忙把手收了回去,還為了掩飾自己的尷尬輕咳了一聲。

陳嶸用拇指搓了搓食指,然後又握了下拳,才把手裏空掉帶來的失落壓下去。

第 23 章

兩個人又閑聊了一會兒,李嬸兒便吆喝著開飯了。

李叔過去把平時吃飯用的折疊桌子支好,就鉆進廚房幫李嬸兒上菜。

陳嶸跟著小錢一起過去,另外兩個盲人按摩師也聞聲而來,還有一個今天剛好休息,沒過來店裏。

小錢像平常一樣,打算去把那摞疊在一起的塑料凳子搬過來一個個分開,陳嶸見狀連忙去幫他。

凳子是紅色的,看起來跟這個店一樣破舊,表面有些簡單的花紋,凹進去的地方積了灰塵,匯聚成一條條黑色的線,在那片紅色裏格外顯眼。

這還不算,有些凳子表面還有明顯的油汙,而且還有兩個凳子腿的裂開的,有裂紋的地方被粗魯地貼了幾條黃色的膠帶,看起來要多寒酸有多寒酸。

陳嶸不動聲色地選了兩個相對幹凈一點的,留著他跟小錢用,然後彎腰把其它的幾個凳子在那張油油膩膩的桌子周圍擺開。

菜上齊之後李嬸兒開始給大家盛飯,陳嶸發現他們用的碗都很大,尤其是給按摩師的,簡直跟湯盆差不多了。

盛好飯之後李嬸兒又挨個問他們三個盲人按摩師要吃什麽菜,還報菜名說她今天做的菜有洋蔥炒蛋,青椒炒肉,醋溜土豆絲,炒冬瓜,和一盆西紅柿蛋湯。

陳嶸看著李嬸兒把菜撥到一個盲人碗裏,才明白他們的碗為什麽那麽大。

也是,他們都看不見,夾菜肯定不好夾,這樣吃起來要方便很多。

只是幾個菜混在一起,看起來難免有些雜亂。

把三個人的菜都撥好之後,李嬸兒又招呼了陳嶸一聲,讓他不用客氣,想吃什麽自己夾。

陳嶸其實不太想吃,可是是他自己要留下來吃飯的,一口都不吃的話肯定不行,所以他捧起那只缺了個口的大瓷碗,硬逼著自己跟小錢一樣開始吃飯。

李叔悄悄瞄了陳嶸幾眼,他能看出來陳嶸對這種環境的排斥,心裏接受不了還偏要留下來吃飯,又不是缺這一頓飯錢的人,他看不明白這人是圖什麽。

總不能真的只是想和小錢做朋友吧。

他能看出來小錢是很樂意跟這個鄭哥待在一塊的。

小錢明顯跟他收留過的其他盲人不一樣,老李猜測,他以前大概有個不錯的出身,八成是大城市的人,平時跟他們這些半截身子入土的又沒什麽文化的老東西湊一起肯定很沒意思,好不容易交到一個年輕又有內涵的朋友,小錢會這麽看重這個人,他也能理解。

只是他總擔心小錢會被人騙,這孩子沒什麽心眼,待人特實誠,你對他好一分,他就感激得不行,非要找機會加倍報答回來才行。

吃完飯小錢要幫李嬸兒收拾碗筷,陳嶸幾乎沒有做過家務,心裏又很排斥接觸那些帶著油汙的東西,可他還是跟小錢搶著把事做了。

小錢只好去收凳子,李嬸兒把桌子擦了一遍,李叔順手把它收了起來。

李嬸兒看陳嶸身上的衣服又整齊又幹凈,沒忍心讓他幫忙洗碗,自己把活攬了,笑著把他跟小錢都趕了出去,讓他們一邊玩去。

出了廚房門之後小錢忍不住小聲跟陳嶸抱怨說:“李嬸兒把我們當小孩子哄呢。”

他此時的表情比平常要活潑,那雙漂亮的鹿眼是完全睜開的,在陽光下甚至不太能看出來他眼神的呆滯,他說話的時候鼻子還皺了皺,似乎頗有些不滿,嘴角卻掛著笑。

陳嶸看呆了,過了片刻才笑著打趣他:“你可不就是小孩子嗎?”

“我哪兒小了?我都28啦,快中年了。”小錢不服氣道,他的語氣也難得幼稚了起來。

陳嶸嗤笑一聲,兩個人又笑鬧了幾句,陳嶸突然從哪摸出一個東西塞進小錢手裏。

“這是什麽?”小錢一頭霧水地問。

“送你的小禮物。”陳嶸沒等他推拒,又解釋道:“是電動剃須刀,看你刮胡子總是弄傷自己,這個我試了,閉著眼睛也不會傷到人。”

小錢怔了怔,最終也沒能說出拒絕的話,只好跟他說謝謝。

他不知道陳嶸送的這個小東西價格比他現在所有的存款都高,他以為是普通的那種幾十或者一百多的。

即便他原本的家庭算得上中產,他也想不到一個剃須刀的價格會上五位數。

“不客氣,你肯收就好。”陳嶸松了口氣,“好了,東西送出去了,我也該走了,下午還有點事。你要是想找我可以給我打電話,什麽時候都行。”

小錢應了一聲,把他送出店門,才拿著那個電動剃須刀回去。

他找到自己的背包,小心地把東西放進去。

太久沒有收到過朋友送的禮物了,他忍不住又摸了一把那個金屬材質的表面鍍了光滑的保護膜的剃須刀,才慢慢拉上背包的拉鏈。

收了禮物是要回禮的,可是他有什麽能送給鄭哥的呢?

該送什麽才好呢?他有些苦惱地想。

一直到晚上下了班回去,小錢也沒想出來該準備什麽禮物。

要選一個在他的經濟承受能力範圍之內的又不會過分寒酸的而且對鄭哥來說有用的東西,實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今天在店裏洗了澡,還順便試了一下那把剃須刀,確實很好用,他真的沒想到鄭哥會連這種小事都記在心上,還特意給他送了過來。

小錢回到他那間出租屋,開了門之後把背包放下,拿出裏面換下來的臟衣服,又小心翼翼地從夾層裏摸出那個電動剃須刀,在手裏握了一會兒才把它放到桌子上。

他正打算出去洗衣服,口袋裏的老人機卻響了。

這機子打電話的時候會語音播報號碼,來電的時候也會。

小錢聽了一遍手機號才按了接通鍵:“鄭哥?有事嗎?”

“你知道是我啊。”陳嶸的語氣帶著明顯的驚喜。

“我聽到號碼了。”上午聽過一次,所以有些印象,而且除了鄭哥應該也不會有其他人給他打電話了。

“下班了嗎?”陳嶸在電話裏問。

“嗯,剛回來。”小錢如實答道。

“我快到你那了,你先別睡,我給你帶了吃的。”陳嶸說。

“啊?哦,好,謝謝鄭哥。”小錢吃驚地說,他沒想到鄭哥會這麽晚過來找他,明明白天剛見過。

雖然他有些不好意思再接受鄭哥的吃的,可是人都來了,他也不能讓人家現在再回去。

“那你稍等,我馬上就到了。”陳嶸笑著說。

“嗯。”小錢應道。

電話剛掛掉沒多大會兒,他就聽到了外面的腳步聲,然後是敲門聲,陳嶸輕輕扣了下門,低聲問:“在嗎?”

小錢連忙應了一聲,起身去給他開門。

屋子裏又是一片漆黑,陳嶸甚至不太能看清小錢的臉。

“可以開一下燈嗎?”他忍不住問,他想看到小錢。

“啊?”小錢明顯一楞,他沒有開燈的習慣,聽陳嶸這麽一說才反應過來,“哦,抱歉,開關在門口,我試試燈還亮不亮。”

他摸到墻壁上的開關,按了一下,然後問陳嶸:“亮了嗎?”

屋子裏的白熾燈閃了一下又滅了。

太久沒用過,燈又比較老,大概是燈絲燒斷了。

“燈好像壞掉了,沒事,我用手機照一下就好,明天我幫你換個燈泡吧。”陳嶸說。

他連白熾燈都只在電影裏見過,哪換過什麽燈泡,所以才說明天,他需要時間去學一下。

“抱歉,我這裏實在太簡陋了。”小錢不好意思地說。

“沒事,”陳嶸略過這個他不知道該怎麽接的話題,接著說:“我給你帶了些點心,你嘗嘗看喜不喜歡吧。”

他開了手機燈,把包裝精美的點心盒子放在那個破舊的木桌上,拆開之後拿了一塊送到小錢嘴邊。

小錢聞到香味,連忙用手接了,有些緊張地說:“我、我自己來就好,謝謝。”

陳嶸就借著手機手電筒的那點光線,看著小錢把點心送進嘴裏咬了一口。

“怎麽樣?好吃嗎?”陳嶸期待地問。

小錢連忙把嘴裏的東西咽了,聲音有些含混不清地回答道:“唔,是桂花糕啊,挺好吃的。”

他其實不太喜歡吃甜食,不過他喜歡桂花的香味,而且這個桂花糕甜而不膩,口感確實很好。

“那你就多吃點,”陳嶸笑著說,然後他又忍不住補了半句:“你太瘦了。”

小錢聽話地把剩下半塊桂花糕塞進嘴裏,美味的食物總是能讓人心情愉悅的,可是他現在的心情有些覆雜,除了愉悅,還有些受寵若驚的不安,以及一絲不易察覺的說不清道不明的悸動。

他垂著眼眸把糕點嚼完,猶豫著開口說:“鄭哥,你……為什麽會對我這麽好啊?”

“我們是朋友啊。”陳嶸理所當然道。

“真的只是因為這樣嗎?”小錢脫口問道。

他的聲音很輕,語氣也有些縹緲,似乎話一出口就消散在空氣中了,讓人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陳嶸疑惑了一瞬,很快又確定自己剛剛沒有聽錯。

這是個很好的表白機會,陳嶸在心裏判定。

可是他又覺得,如果他把這層窗紗捅破了,小錢極有可能會跟他保持距離。

畢竟小錢不喜歡男的,就算喜歡,也不一定能接受自己,盡管他現在隱瞞了身份。

所以陳嶸把到嘴邊的情話咽了回去,笑了笑安撫小錢道:“別想那麽多,我只是覺得跟你投緣,想跟你多相處相處而已。再說,我也沒做什麽啊,你不要有心理負擔。”

第 24 章

小錢沈默了一會兒,然後有些勉強地扯著嘴角笑著說:“謝謝鄭哥。”

“你真的太客氣了。”陳嶸說,“對了,能給我杯水嗎?我有點渴。”

小錢連忙彎腰去摸桌子下面的水壺,還好,裏面還有開水,不過這是昨晚剩下的,所以他很不好意思地問陳嶸:“開水是昨天的,你要是不著急的話,我再重新燒吧。”

“不用這麽麻煩,我不介意的。”陳嶸說。

反正對著小錢,他的那些生活習慣早就講究不起來了。

“杯子也只有一個,我去洗一下吧。”小錢拿起那個缺了口的陶瓷杯要出去洗,卻被陳嶸攔下了。

陳嶸從他手裏拿過杯子,自己拎起水壺裏倒了一杯出來,直接咕咚咕咚灌了下去。

他確實渴了,而且他就想用小錢用過的杯子。

小錢聽到他喝水的聲音,不知道為什麽臉紅了起來。

他自己沒察覺到,只覺得有些熱,陳嶸卻看到了。

陳嶸握著那只粗糙的陶瓷杯楞在那裏,目光直直地盯著小錢臉上醉人的血色。

難道……

“還要嗎?”小錢突然問。

他以為陳嶸是渴極了,那一杯水應該不夠吧,他的杯子大概就兩三百毫升的容量。

陳嶸回過神,壓下雜亂的思緒說:“我自己來就好。”

然後他又倒了一杯水,這次喝得慢了很多,不過小錢還是能聽到他喝水的聲音。

小錢覺得有些奇怪,他的身體竟然也燥熱起來了,不會是要生病了吧。

而且,他現在也很想喝水。

可是杯子被鄭哥用過,他不能當著別人的面拿去洗,畢竟鄭哥都沒有嫌棄他,可是他又確實介意用鄭哥剛用過的杯子喝水,不是嫌臟,他連垃圾都吃過,早就不在意這些了。

他突然有些煩躁,又搞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這樣。

陳嶸喝完水,把杯子放回桌子上,然後問:“需要我把它洗幹凈嗎?”

“不用不用,你放那就好。”小錢連忙說,因為有些著急,他語速很快,連聲音都提高了不少。

陳嶸沈默了一會,忽然湊近他,輕聲說:“你……臉紅了。”

小錢聞言立刻伸手去摸自己的臉,確實很燙,可是他為什麽會臉紅?

他正不知所措地想著該怎麽跟鄭哥解釋,陳嶸卻把掌心貼向他的額頭,語氣帶著點疑惑問道:“是生病了嗎?感覺你體溫有點高。”

額頭上的手掌是涼的,小錢覺得舒服了些,他甚至差點忍不住想用臉頰蹭一蹭陳嶸的掌心,意識到自己這種奇怪的渴望之後,他的臉又熱了幾分,連呼出的氣息都有些燙。

陳嶸離他很近,感覺到他呼吸也發燙之後便緊張起來了,“不會真的發燒了吧?你這裏有溫度計嗎?”

“沒……沒有。”小錢後退了一步,跟他的手掌拉開了一點距離。

他看不見,溫度計買來也沒法用啊,還不如去診所看醫生。

“身體有別的不舒服嗎?要不要我陪你去看醫生?”秋天溫度變化比較大,很容易感冒,他怕小錢是真的生病了。

“沒有,不用去了吧,我沒事。”小錢踟躕道,這個點附近的診所應該快要關門了,他又不能去醫院,因為醫院得要身份證。

這幾年他從來沒用過身份證,他怕陳嶸萬一還在找他,會通過那些記錄查到他的位置。

“真的沒事嗎?”陳嶸不放心地問。

“沒事。”小錢堅持道。

陳嶸又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最終也沒堅持讓他去看醫生。

“那你今天早點休息吧,要是有什麽不舒服需要我幫忙的就給我打電話,什麽時間打都沒關系。”他語氣溫柔地叮囑道。

“謝……謝謝。”小錢覺得自己連心跳都快了起來。

“那我就不打擾你了,先回去了。”陳嶸說。

小錢把他送到門口,兩個人互相道了晚安,陳嶸便離開了。

小錢聽到他遠去的腳步聲,終於松了口氣,捂著還在亂跳的心臟回了屋。

他坐在床上,摸了摸自己還有些發燙的臉頰,又忍不住把手移到被陳嶸碰過的額頭,明明是打算理一下思緒的,大腦卻一片空白。

過了一會兒,反應過來自己的動作是什麽意思之後,他連眉頭都擰在了一起。

是那樣嗎?他對鄭哥有那種想法?

不不不,不會的,一定是哪裏出了問題,一定是。

要找點事做才行,不能再胡思亂想了。

小錢起身去拿洗衣服的盆,打算去把衣服洗了。

他正蹲在院子裏搓洗內褲,突然聽到一陣腳步聲,聽起來像鄭哥的。

因為失去了視力,他只能依靠其他感官去判斷一些事情,所以聽力倒是比以前好了很多。對於熟悉的人,大部分情況下他都能通過腳步聲分辨出來。

陳嶸在門口的時候就看到了院子裏的小錢,他大步走進來,在小錢身邊蹲下來,問道:“要不要量一□□溫?我剛剛去藥店買了支溫度計。”

小錢洗衣服的動作停了下來,他沒想到鄭哥會去而覆返,就為了給他送一支溫度計。

“怎麽不說話?是不舒服嗎?”陳嶸擔心地問道,“來量一下吧,等下我幫你看溫度。”

小錢低著頭,眼淚猝不及防地落了下來,砸進了下面的盆裏。

陳嶸看到他在哭,瞬間就慌了神,“怎麽了?很難受嗎?剛剛怎麽不說?走我帶你去醫院。”

他說著就要拉小錢起來。

小錢連忙開口解釋說:“沒有,沒有不舒服,我就是……你對我太好了……”

他的聲音還帶著哭腔,陳嶸聽著心疼得要命。

以前他喜歡看但翁傑哭,覺得他的哭聲很好聽,很催.情,可是現在,一看到小錢掉眼淚他就既緊張又難過。

但翁傑離開之後他因為睡眠極差去看過心理醫生,醫生說他除了重度焦慮,其實還有別的心理問題,比如,他有些偏執,而且幾乎沒有共情能力,即便是對自己喜歡的人也不能共情。

這是他跟但翁傑之間絕大部分問題的根源。

他在醫生的幫助下,花了兩年多來一點點修覆自己從小就被腐蝕掉的共情能力,好在多少是有了些起色的。

第 25 章

陳嶸忍不住摸了摸小錢的頭發,柔聲說:“這才哪到哪,我還沒敢用心對你好呢。衣服先別洗了,來量一□□溫,不然我不放心。”

小錢把手從洗衣盆裏拿出來,用衣袖擦了擦眼睛,又去水龍頭下面把手上的泡沫沖幹凈,才從陳嶸手裏接過體溫計,放到腋下用胳膊夾緊開始量體溫。

“要等五分鐘才能拿出來,你先去裏面坐一會兒吧,衣服我幫你洗。”陳嶸輕輕推了他一下,說。

小錢這才想起來他剛剛正在洗的是內褲,連忙攔住陳嶸說:“不用不用,謝謝,已經給你添麻煩了,衣服我等下自己洗就行,我真的沒有不舒服。”

陳嶸已經看到水裏泡的那團布料的形狀了,他難得也覺得有些尷尬,所以沒再堅持要幫小錢洗衣服,而是拉著他一起進了屋。

兩個人並排坐在床上,一時間都不知道該說什麽,陳嶸還握著小錢的手,氣氛有點尷尬,又有點不明朗的暧昧。

小錢感覺到自己的心跳似乎又變快了些,他動了動手指,試圖把自己的手從陳嶸掌心裏抽.出來,可是剛一動就被陳嶸握得更緊了。

“鄭哥,你……你手上的傷好了嗎?”小錢糾結了半天,最後問出了這麽一句。

陳嶸沒來得及開手電筒,只能勉勉強強看到小錢的臉,還有他一開一合的嘴唇。

他的喉結上下滾動著,莫名有些性感,可惜小錢看不見。

“差不多好了。”陳嶸說。

明明剛灌下兩杯水不久,他卻又覺得口渴了。

又是一陣沈默。

小錢絞盡腦汁地想找個話題出來,打破這對他來說有些難熬的沈默,可是他無論如何都想不到合適的話。

陳嶸只是有些癡迷地看著他,沒有心思再跟他閑聊,他的精力都用在了克制自己去強吻小錢的沖動上了。

屋子裏過於安靜,小錢能聽到自己頻率不太正常的心跳聲,還有鄭哥的心跳,兩種節奏不同的砰砰聲混在一起,讓他莫名其妙又燒紅了臉。

時間一秒一秒地跳躍著,對陳嶸來說跳得太快,他想把跟小錢在一起的每一秒都拉長無數倍,可是對小錢來說卻過於漫長,漫長到近乎煎熬。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小錢終於鼓足了勇氣開口問道:“時間……夠了嗎?可以把溫度計拿出來了嗎?”

陳嶸從漫無邊際的思緒中回過神,打開手機看了眼時間,回答小錢說:“應該差不多了,拿出來我看看吧。”

小錢的手還被陳嶸握著,他的手心早就已經汗濕了,感覺陳嶸還是沒有要松開的意思,他只好又動了動,同時提醒陳嶸說:“手……”

“抱歉。”陳嶸似乎才想起來這事,連忙把手松開了。

小錢把手伸進衣服裏,從腋下拿出體溫計,遞給陳嶸說:“你幫我看一下吧。”

陳嶸結果還帶著他體溫的溫度計,開了手電筒仔細看了一會兒,“37.2℃,不燒。”

“我就說我沒事,麻煩你了。”小錢松了一口氣道。

陳嶸看著他臉頰上的緋紅,過了片刻才說:“沒發燒就好,那我先回去了,你早點休息。”

再不走他怕自己會做出什麽無法挽回的事。

就算小錢真的對現在的他有好感,也肯定不能這麽快接受他的親近。

而他只要開了個頭,就不可能收得住。

小錢又一次把他送出門,然後神思恍惚地洗完衣服,一手端著盆一手扶著樓梯扶手上樓去把衣服晾了。

樓頂的風有點大,把他吹得清醒了些。

他應該把那些亂七八糟的心思收起來,他這輩子已經沒有資格再跟什麽人發展感情了。

可是他又實在舍不得跟鄭哥斷絕往來,除了按摩店的老板和老板娘,已經很久沒有人對他這麽好了。

下樓之後小錢正要拿漱口杯和牙刷出去洗漱,手卻摸到了桌上剩下的點心。

鄭哥好像買了一整盒,挺多的,不知道能放幾天。

他不舍得浪費任何事物,所以又捏了一塊吃了起來。

一連吃了三塊,他覺得特別渴,摸到杯子倒了杯水,喝到一半才想起來這杯子鄭哥用過,他還沒洗。

他猶豫著要不要拿出去洗,可是都已經喝了一半了,不然算了吧,他自我勸慰道。

等洗漱完,換了睡覺穿的工字背心和短褲爬上床,躺下去很久他卻怎麽都睡不著,他強迫自己不要去想鄭哥,可是卻一點都管不住思緒,滿腦子都是鄭哥跟他相處的點滴。

身體又開始有些燥熱,他翻了個身,踢開被子壓在腿下,又情不自禁地蹭了蹭。

這三年來,他幾乎沒有過那種欲望,也沒自己動過手,只在夢裏洩出來過幾次,那是年輕的身體被憋久了不得不自己發洩的結果。

可是今天,他的某個器官卻有了些動靜。

然而隨之而來的卻是被陳嶸變著法玩弄的回憶,他所有關於性和欲的感官認知都來自陳嶸,不管他逃到哪裏,只要記憶還在,他就永遠沒辦法抹去陳嶸留給他的烙印。

他的身體慢慢蜷縮起來,蜷成嬰兒在母體中最常見的姿勢。

他把臉埋在皺成一團的被子裏,淚水開了閘一樣奔湧出來。

最開始他沒有發出聲音,後來漸漸傳出了壓抑著的嗚咽,最終也只是低低的啜泣。

不知道是什麽時候睡著的,第二天他又是在鬧鐘響起來之前就醒了。

可能是因為沒睡好,他感覺頭有點疼,所以又在被窩裏躺了一會兒才爬起來。

收拾好自己拄著盲杖出門之後,他忍不住想不知道鄭哥今天會不會去那家店吃早餐,他心裏隱隱有些期待跟鄭哥偶遇,可是同時又有些害怕見到他。

張嬸兒看見他,跟平常一樣和他打了個招呼。

小錢也跟平時一樣,要了兩個包子一碗粥,然後小心地上了臺階,進去店裏找了空位坐下來。

他有些忐忑地想著鄭哥今天到底會不會來這裏,如果來的話會幾點過來。

可是一直到他慢吞吞地把早餐吃完,都沒聽到鄭哥的聲音。

那他今天應該不會來了吧,小錢松了口氣,卻又控制不住地有些失落。

他心裏矛盾得很,一方面他不想跟任何人發展親密關系,另一方面他又管不住自己的感情。

他能感覺到鄭哥對他也是有好感的,可是對方並沒有挑明,他不知道這好感到了什麽程度。

就算哪天鄭哥跟他挑明了,他又能怎麽辦呢?

他不想成為別人的拖累,不光是因為他是個瞎子,更重要的是他不知道陳嶸到底有沒有放棄找他。

如果陳嶸突然找上門,又發現他跟鄭哥說不清的關系,他不知道陳嶸會做出什麽事,總之鄭哥肯定會被他連累。

不行,不能讓事情發展到那個地步,還是跟鄭哥保持距離好了。

下定決心之後小錢就更加嚴苛地控制著自己,不要去想鄭哥,更不要去想陳嶸,把眼前的事做好,維持著目前的安穩就很不錯了。

第 26 章

下午老李接到一通電話,說他在省城讀博的兒子李子華出事了。

李子華讀的工科,平時要做不少實驗,這天早上他跟平常一樣進了實驗室,沒想到等著他的卻是一場大爆炸,而引起爆炸的是導師違規放在實驗室的三十桶鎂粉。

鎂燒起來的溫度有三千多,一噸重的鎂粉爆炸的威力使得實驗室的幾個學生無一幸存,而且全部被燒得死無全屍。

因為早年計劃生育抓得緊,老李夫妻兩個只有這一個兒子,兩口子辛苦了大半輩子賺錢供他讀書,好不容易熬到博士快畢業了,誰成想突然人就沒了。

老李得知這個噩耗的時候小錢在他旁邊,小錢聽到電話摔落在桌上的聲音,連忙過去問他怎麽了。

老李沒回答他,過了一會兒他聽到老李急促的呼吸聲,以為李叔是身體不舒服,慌忙扶住他讓他坐下來。

他一連問了好幾個問題,老李都沒有應他,他急得正要喊人,老李卻突然抓住了他的手,用的力氣很大,抓得他手腕生疼。

“到底出什麽事了?李叔?您說話呀。”小錢又問。

“我……我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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